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当然,现在的他们,谁都不知道,这份“合同”会给黄柔母女俩带来什么样的人生,什么样的财富。

杨家人在大河口待了三天,第三天晚上由顾三将他们送到书城,自然有人等在那儿接他们回北京。

恬恬知道自己要回北京了,拉着幺妹的手:“绿真妹妹,你要跟我们回北京吗?”到时候她的玩具都给她玩儿。

幺妹认真的想了想,“姐姐你回去吧,我不回北京,因为我是牛屎沟哒。”可不是北京人。

妈妈说啦,“回”的用法是本来是那个地方的人才能用哒。

恬恬现在已经能跟上她的脑回路了,“好吧,那你记得要给我写信哦。”她已经把地址留给黄阿姨了。

黄柔心头是羡慕的,作为在北京生活了二十年的她,已经八九年没回过那个城市了,所有的童年记忆都变成了模糊的黑白照片,只有在很少的时候才能想起。

但她已经非常满意现在的生活状态了。同样是跟她一起下乡的,除了过年能回去,其他人都还在不知道哪个山旮旯里呢,她能走到大河口,成为一名光荣的人民教师,能拥有自己的小家……真的已经比百分之九十九的知青幸运了。

她很幸福,很知足。

不过,还挺巧的,她们送杨家人出门的时候,对面401也开了,胡雪峰匆匆忙忙夹着公文包出来,罕见的非常热情的跟黄柔母女打招呼。

“黄老师,小绿真,你们上哪儿去呢?”

顾三警觉的看了他一眼,不喜欢他看她们的眼神,毫无感情,像在评估一件物品的价值。

“你好,你就是菲菲说的顾叔叔吧?”他走过来,主动向他伸出手。

顾三本来是不想搭理他的,但看在跟黄柔是对门邻居的份上,跟他握了一下,简单的聊了两句。毕竟远亲不如近邻,他不可能天天在大河口,以后有有个紧七万八的,有个愿意帮忙的邻居总是好的……不管他是出于什么目的帮忙,而他必须时刻压制住他。

听说他们要上省城,胡雪峰忽然眼睛一亮,“你们是自个儿开车吧?不知道还能不能坐下人,捎带我一程?我也去书城办点事儿,只是这个点儿也买不到火车票了,事情还……还挺急的。”

因为觉着是一类人,田广峰对他比较有好感,主动道:“行,只要你不嫌挤。”

杨旅长不跟他们罗嗦,长腿一迈,咚咚咚上了后排,海润抱着恬恬坐副驾驶。

车子本来就不大,后排挤三个大男人不说,恬恬在前头也不舒服,一会儿嫌热,一会儿嫌妈妈腿上不好坐,还哭着闹着不愿绑安全带。

得,杨旅长可是恨死胡雪峰这没眼色的人了!连带着自家那自以为他乡识知己的女婿也是气哄哄的,让他多管闲事,委屈了他的宝贝孙女!

杨旅长这人是个大老粗,活了一辈子都由着自己脾气来,反正无论是老婆女儿还是下属,谁都不敢跟他硬刚,所以,他说话做事也从来不用考虑别人感受,怎么舒服怎么来。

可怜田广峰和胡雪峰,被老爷子挤得缩成两只鹌鹑不说,还得时不时忍受他的坏脾气。

经过这一路“同甘共苦”,双“峰”感情骤然升温,下车的时候已经开始称兄道弟了,互相留下电话号码和通信地址,约定以后要常联系。

顾三从后视镜里看着,心道这胡雪峰还是个能耐人啊,知道大家都不理他,干脆也不自讨没趣,集中火力“攻克”田广峰……这叫啥,臭味相投?

不对不对,田广峰除了懦弱点儿,至少比他有责任心,也有人情味。

且说黄柔家里,自从连续送走两拨客人,母女俩都给累惨了。

大早上九点多,幺妹抱着自己的小枕头,直接爬上床了。

“妈妈我要睡觉啦,吃饭再叫我哟。”持续营业三天,她已经电量过低啦。

黄柔哭笑不得,但也心疼她小小年纪跟着自己招待客人,她去上课的时候都是她在家“主持”,端茶倒水扫地拖地,好不忙碌。

“好,你快睡吧。”

她自个儿在桌上备课,刚摊开教案本,想起昨天的学生作业还没批改呢。五年级的大孩子,又是职工子弟,基础不错,对教育也挺重视的,总体来说无论是作业本的干净程度,还是笔迹的整齐度,都比牛屎沟小学好太多了。

这样的作业,批改起来也快。

抄写组词造句基本只用唰唰唰打勾就行,就是作文得费神看一下。

“我想有两个妹妹,一个亲妹妹,一个可爱妹妹。”

“噗嗤……”黄柔一看这字迹就知道是胡峻的,这次的作文是半命题的,以“我想有要……”为题,其他人都是想要玩具想要新球鞋,想要上北京天安门广场,唯独他的别具一格。

当然,也不难看出,他的另一个“可爱妹妹”就是以幺妹为原型创作的。只不过因为怕被她看出来,把名字、年纪、发型给改了,可那说话语气和风格,不是崔绿真还能是谁?

黄柔真是捧腹大笑。

这些孩子呀!

幺妹饱饱的睡了一觉,吃过中午饭就被妈妈领学前班去了。

她是真不想上学呀,每天就写阿拉伯数字,做点简单的个位数以内加减法,她早就会啦!

卫老师看见垂头丧气“极度厌学”的她,这才想起来这孩子请一天假给休了三天,面色讪讪的。要别人她肯定得发脾气了,可黄柔还是她儿子的班主任呢,她能怎么着?学前班这样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孩子大概占了三分之一,她总不可能把三分之一都教育一遍吧?

再说了,她中途回家发煤炉炖骨头的事儿全校全厂谁不知道?

家长和她都是心照不宣的,她可不能主动打破这份“平衡”。

“崔绿真来啦,赶紧回座位上去。”卫老师摸摸她齐刷刷的妹妹头,现在整个班的小女孩都成了这个发型,不看脸她还真认不出谁是谁。

要再穿上卡其色的背带裤,那更不得了,全都是崔绿真I号,崔绿真II号……崔绿真X号!

这样整齐划一的,一模一样的打扮造成的规模效应,要用在表演节目的时候,还挺有观赏性的。她轻咳一声,“黄老师你们班元旦节目排好没?”

黄柔一愣,这才想起来上星期开会说的元旦联欢会,厂里要求每个班至少得准备一个节目,也就是说至少得有一个集体节目。

“还没呢,卫老师排好了?”

卫娜笑得花枝乱颤,“我倒是有点头绪,要不就让他们表演个《娃哈哈》。”

《娃哈哈》是有名的新疆民谣,也是当代乃至后代一个世纪里,所有小学生们耳熟能详的歌曲,因为它的另一个名字叫《我们的祖国是花园》,这可是一首光看见名字就能让人情不自禁唱出下一句的歌曲!

“我打算让孩子们穿上一模一样的衣服,表演这个,你们家崔绿真我看挺有表演天分的,就让她站中间当领舞呗?”

黄柔好笑,她可没看出来幺妹哪儿有天分了,要说表演天分,那胡菲才是当之无愧的第一。她们在家里玩的时候,经常是杨丽芝唱着歌,胡菲根据她的歌词和调调跳舞,都是临时起意自编自导,可那动作和歌曲的配合度可是非常高的,更别说她小小年纪肢体的柔和度,连贯度,那都是万里挑一的!

黄柔可干不出王婆卖瓜的事儿,笑着道:“哎呀我家绿真就算了,她不爱表演,还是把机会留给更合适的同学吧。”

“合适合适,就她合适,咱们当老师的不把机会给他们,不经过众人的考验,怎么知道他们合不合适呢?”卫娜睁着眼睛说瞎话,歇口气,看着黄柔的反应,重头戏来了。

“黄老师啊,我家夏晓明挺喜欢唱歌的,这孩子也有天分,在家常一个人唱着玩呢,邻居们听见都夸他唱得好,你看……是不是……”

黄柔尽量忍住抽搐的嘴角,夏晓明是卫娜的儿子,长相却没遗传到她的一星半点,反倒跟老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。那三角眼大鼻子就不说了,一把破锣嗓子也跟他爹那烟熏嗓一模一样。

而且吧,黄柔还严重怀疑,夏晓明跟着他爹学抽烟呢!

因为有时从他身边走过会有一股淡淡的烟味儿,他的嗓子也不像正常的这个年纪该有的沙哑,没经历过鸭公嗓变声期,直接就到老烟嗓,实在是可疑。

就这样的嗓子,又没学过专门的声乐知识,你猜他唱啥?

“尤其那一首《南泥湾》唱得可好听了!”

得,老烟嗓唱女声的《南泥湾》,黄柔可实在想象不出来他有多“好听”,同时也佩服他的邻居们。

“是这样的卫老师,我打算让大家踊跃报名,校长只说最少一个集体节目,没说能有多少个个人节目,所以只要愿意毛遂自荐的都有机会上台。”黄柔看着卫娜越来越不得劲的脸色,温声道:“夏晓明要是真喜欢唱歌,你让他踊跃报名,我们全班同学会推选出两个个人节目,相信大家的眼睛都是雪亮的。”

卫娜还能不知道儿子的歌声?她的母爱滤镜又没蒙蔽她的耳朵!

要真搞自愿报名再来民主推选那一套,那他儿子连海选都过不了!

卫娜咬咬后槽牙,“黄老师,这样吧,你给我家晓明一个机会,让他单独上台唱一首,我……我就……也给崔绿真安排一个个人节目。”

黄柔终于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了,这是搞资源交换?

能单独表演个人节目确实是大出风头的事,尤其女孩子,这年代很流行当文艺兵,谁家闺女要被招录进文工团那可是祖上都有光的事儿!可她家幺妹真不是表演的料啊,她们压根不稀罕这个独自表演的机会!

“多谢卫老师美意,我家崔绿真不愿意,您还是本着公平公正的原则,挑选最适合表演的同学吧。”

她拒绝得干净爽脆,可卫娜却恨得咬牙切齿。

哼!装啥清高呢!谁不知道你好着个县供销社的主任?对,人家是县级单位的二把手,级别比校长还高,可你一寡妇婆娘,明摆着人家就是跟你玩玩儿的,以后玩腻了就去找黄花大闺女!

到时候有你哭的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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