回去的路上,齐霖偶尔侧目看向陈千秋,而她却始终沉默,脑中反复回响着梁瑜临别那句轻声低语:
“打拼了这么多年,到头来,还是身边有人好。”
窗外光影飞掠,城市像倒带一样模糊退后,把她拉回了五年前的那个冬天——
F区的冬天,总是格外漫长。
街道狭窄破败,墙面斑驳,贴满了剥落的非法广告。空气中混杂着劣质燃油的呛味,像是某种陈年腐烂的焦灼记忆。
在这里,有无数被城市遗弃的影子:流浪汉、地下商贩、黑市掮客……
他们就像管道边的积水,寒冷而沉默地渗透进整座城区的缝隙。
那时的陈千秋刚满二十岁,无父无母,无亲无故,早已在F区混迹多年。
她和几个所谓的朋友靠倒卖违禁药品勉强维生——仿冒的名牌药、黑市激素等,有时也帮中间人跑腿、收货、传话。
日子拮据而紧张,可她从未想过离开。
她很清楚,外面的世界或许干净光鲜,但根本没有她的容身之地。
直到那一次出错。
她接了单,要把一批特殊医疗器械送到F区边缘的一家私人诊所。
但就在交货前,她发现货被人掉了包——货不对,钱也难保。
她不想被当替罪羊处理掉,于是私下追查,试图将事情摆平。
这件事很快引起了梁瑜的注意。
彼时的梁瑜虽然已经离开F区多年,但她经营的美容作坊仍需通过灰色渠道获取某些特殊原料。
而F区,就是这类供货的天然缝隙地带。
而这批出问题的货,牵扯到梁瑜的一位老客户。
她派人调查,很快查到了陈千秋,这个名字她并不陌生——
一个谨慎、不声张、但从不背锅的小角色。
在F区这样复杂的环境里,太多数人为了一点钱就肯出卖彼此,但陈千秋不是。
她不轻信别人,更不会轻易给人顶雷,哪怕吃亏也不撕破脸。
梁瑜原本没打算插手,可她对这个女孩起了兴趣。于是托人牵线,决定亲自见她一面。
天阴得像是要塌下来,风里裹挟着湿冷的雨意。
仓库门外的地面已被雨水浸透,斑驳的水迹映出昏黄灯光,像一张被揉皱的旧照片。
陈千秋站在门口,双手插兜,身体几乎不可察觉地紧绷起来。
她一抬眼,就看到了那个迎雨而来的女人。
梁瑜的出现,和这条街格格不入。
她穿着一件剪裁得体的长风衣,身姿挺拔,神情自若,仿佛这场突如其来的骤雨根本无法沾染她分毫。
她的五官线条极为利落,颧骨微突,鼻梁挺直,眼尾自然上挑,眉眼间天生带着一股不容忽视的压迫感。
那种气质并非张扬,而是一种多年掌控局面的沉静与自信,像一尊被时间打磨过的雕像,即使站在昏暗街头,也叫人不由自主地避让三分。
这一年她三十八岁,皮肤依旧紧致而白皙,在微光下泛着一点冷调的光泽。
既有女人味,又带着令人难以靠近的疏离。
陈千秋又下意识地撕扯着嘴唇的死皮,舌尖一遍遍碾过干裂的伤口,像是要挖出一个藏身之地,好躲开这场未知的对峙。
可皮肤里绽开的血色让她微微战栗,有些安心又有些兴奋——像是某种隐秘的快感,提醒她自己还活着。
她当然知道梁瑜是谁,也明白自己根本不该站在这里和她对话。
能让梁瑜亲自来见的人,从来没有无关紧要的。
她不怕事,只是不愿稀里糊涂地被算计。
梁瑜率先开口,声音轻飘却带锋:“这批货,跟你没关系,对吧?”
陈千秋下意识绷紧了背脊,喉咙一阵干涩。她的声音低哑,却尽量维持冷静:
“是没关系。但我不想被牵扯进去。”她直言不讳,“我拿的是跑腿的钱,不是擦屁股的命。”
梁瑜轻笑一声:“听说你在F区混了快四年了。”
“已经四年。”
陈千秋淡淡答道,“怎么,想问我为什么没混出头?”
“不。”
梁瑜缓缓收伞,往前走了一步,语气却冷静得像在陈述天气,“我是想问——你还打算这样多久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