入夜,云萝仍是难以入睡.外面的夜空深的像海,星子幽幽地闪着光,像人不怀好意的眸子.
连夜来都是睡不好,容芳的话一直在耳边回响.
“听说他死的时候，先帝也在场，也去合他的眼睛，也是如太子爷一般怎么也合不上。”
每次想起这句话来,心里都像被千万根刺一起扎进来,连带身子一并抖得直哆嗦.
幽魂的面孔又一张一张围上来,如深海里的海藻围绕上迷路的鱼,带着诡异的笑容,绕着她的脑袋,吱吱呀呀地喊着:
"眼睛合不上,眼睛合不上呀....哈哈哈,眼睛瞪得老大,却合不上呀..."
"走开!走开!"云萝捂着脑袋,无声地在心里呐喊着.
"眼睛合不上呀,全是血丝呀...你看,你看,正看着你呢,哈哈哈哈哈..."看云萝惊慌惧怕,幽魂们越发欢喜诡魅.
随着它们密密麻麻见缝插针似的恐怖声音包围了云萝,一张蓬头垢面,眼睛瞪得老大,仿佛含着极大的仇恨的脸孔浮现在云萝眼前.
"你看呀,你看呀,爹爹的眼睛合不上,爹爹死的冤,爹爹死的冤,哈哈哈哈..."
"你们走开!"
云萝从被窝里猛一下坐起来,眼睛里满是惊恐.
"怎么了姐姐?"伏在床边的锦心被惊醒了,揉了揉眼睛道.
"娘娘怎么了?"外面靠着障子门睡着的容茜和容萱也被惊醒,起身拿着烛火想要过来.
"我做了个噩梦,没事了,你们睡吧,我没事,不必过来了."云萝示意她们坐下,她们犹豫了一下,还是坐下了.
云萝缩回被窝,努力平静着呼吸,锦心凑上来轻轻道:"姐姐,你梦到什么了?"
云萝呼了口气,道:"没什么."想了想,像是终于下了个重要决心,"锦心,你陪我出去一趟."
锦心想她多半是起夜方便,忙披了衣服扶着她出去了.却见她神色有些慌张,左顾右盼又强作镇定.
出了门到了没人的拐角处,云萝方悄悄地对锦心说:"锦心,我想去看看二王爷."
"二王爷?"锦心有些惊讶,"姐姐你要去禁宫?"
云萝咬了咬嘴唇,"嗯"了一声.
"你为什么想去那里?"锦心问道.
"我想去看看二王爷,我想问问他太子暴毙的事情."云萝凝重道.
"太子暴毙的事情..."锦心凝神思索,"可那已经是前尘旧事,和咱们有什么关系?"
"我不知道,"云萝急促地转了个身,"我总觉得皇上和这件事有脱不开的关系..."
锦心仍是疑道:"宫廷内兄弟争斗最平常不过,就算皇上真和这件事有关系那又如何?"
月光下云萝的脸有些黯然,道:"那我就要重新认识他了."
锦心看她的神色,知道她看似淡然,其实很容易执着,叹了口气道:"姐姐,你不会真的对他有情了吧?可他只是皇上,是前朝和后宫之主,是咱们要想尽办法巴结的人,不是能谈心的情郎."
"我知道,"云萝要紧牙关道,"不管我对他有没有动情,现下这关头都得知己知彼.对这宫廷往事,我除了在浣衣局听过几句闲话以外一无所知,我总得晓得,他是何来头吧?"
锦心想想,道:"也是.那你打算如何去?禁宫离这里有一段路子."眼睛转了转,道:"不如我们去找...?"
云萝看着锦心的眼睛,点点头,"嗯."
昭阳殿里滴漏更声连连,小简子靠在殿门上睡得正香甜.今夜皇上宿在纯昭媛的书雪堂了,师傅魏肇安也跟着侍驾了,不用担心半夜里忽然招呼指使,是故睡得格外放松踏实.
正自微微打着酣,忽地听到不远不近,似有若无的"啾啾啾啾"声音传来,意识到这声音确实在身边而不是梦中时,小简子一个激灵起来了.
这声音的内容再熟悉不过,这声音的主人他更是长存于心的.心下一喜,暗道终是皇天不负有心人,本以为这默默付出的年岁还要再长,却不想等来了月上柳梢头,人约黄昏后的这一日.
虽不能十分确定,但心下又是惊又是喜,却又羞涩了起来,暗怪今天自己没有好好预备着,睡得一身杂乱,身上也没有带什么礼物.那"啾啾啾啾"声仍是不急不缓地响着,不敢过分张扬,声音清越婉转比之黄鹂夜莺有过之而无不及.
小简子整了整衣冠,往声音传来的梧桐树方向走去."啾啾啾啾...."